《旋轉三途川》評論﹣在隱喻的劍上走另一種偏鋒

文:陳暉健/
近代作家錢鍾書先生曾深刻指出:「比喻正是文學語言的根本。」戲劇作為文學的一類,更須以此作為跳板,讓作者所想表達的直接與觀眾對話。而《旋轉, 三途川》強調文字、形體及聲音三者的關係,正是想透過這三者重新呈現一種隱喻性狀態,釋出想像空間予觀眾,發揮隱喻的最大效果。

在劇場進行時,我們不時看到三種結構互相的對抗、交織、以至分離,例如在分場三:「飛行的夢」,角色一直提出對飛機這個飛行載體的提問,同時舒展形 體、製造姿態,背後又是急促而間雜氣流的音樂,偶爾會傳出「飛機升降」的提示,角色彷彿處於一片無意識的混沌下,諸般雜亂的念頭紛至沓來,表現出一種陌生 感以及陌生感所形成的不安。在此,形體成為姿態、聲音成為躁動、文字成為呼喊,作為詮釋一種邊緣想像的角色,很好地表現了伴隨追尋而突現的疏離感。

對於陌生化最直接且有效的反映,就是大量淬煉意象,化為隱喻,從而得到一種扭曲而迂迴的暗示、一種似有還無、知與不知之間的擺盪與掙扎。戲劇中的意 象層出不窮,例如開場的序:「房間」,劇團用了「旋轉的床」這一個意象,床每轉一個quarter,主角便會醒來,到廚房喝水,並且由白衣換成黑衣,四週 偶爾傳出混亂的人語。這個意象把床和時間連在一起,成為隱喻,並根據時間與床這兩個虛與實的載體,由此跳到夢與現實的邊緣,主角化身成旅人,不停地穿梭旅行。

同時,劇團亦十分懂得利用空間開拓意象,帶出更震撼的效果。在「航海的夢」一幕,扮演小魚的角色從門外走入劇場,劇場外下著大雨(當然是舞台效 果),這一幕「景」相當震撼,牢牢地吸引了觀眾的眼睛;又如有一幕描寫天空突然降下無數紙張,也都非常具有美感。劇團反過來利用牛棚場地的限制,打通內 外,是非常值得欣賞的。然而這套戲劇若移師大劇院進行,類似手法便未必能運用得如此得心應手,這方面是劇團往後可以考量的。

雖然隱喻式的表達切合劇團強調的「背離熟悉」和「邊緣」(見場刊),但亦無可避免落入一種拒絕觀眾的姿態。因為隱喻所形成的歧異性,讓文本變成有多 種暗示,空間感的擴大容易讓讀者產生聯想;但密不透風的意象轉換亦同時會讓觀眾難以把握或緊貼劇情。香港人生活節奏急促,因此產業化的走勢才會如此凌厲, 觀眾入場多為換取娛樂,意象化的表現手法能不能得到大眾的青睞,實屬一大疑問。同時,劇團以處理文字、聲音和形體作為賣點,但有些部份,以上三者都是「單 兵作戰」,彷彿與一般戲劇無甚分別(大部份戲劇亦需要文字、聲音、形體三個元素),例如分插在不同幕中的獨白式場面,若果不配合形體或聲音,又甚或具象成 一個場景表現、推進,獨白便只會變成一種空洞的嘶喊,缺乏骨肉。因此要突出三者的特殊性之餘,也要把它們結合成一個有機整體,並帶出隱喻,這是以藝術化處 理困難的地方,也是值得繼續突破的地方。

但姑不論市場走勢或者處理手法,超連結實驗劇場的重點就是「實驗」,演藝界總需要一群先鋒,走不同的路,呈現不同的風格。其實,《旋轉,三途川》雖 然強調先驗性,但也不是完全「割地稱王」、「自成一國」,也有與觀眾互動的部份,例如有一幕女主角在觀眾面前做戲,觀眾充當「受眾」的角色,與演員對上了 話,產生互動。筆者相信劇戲沒有必然性,即產業化和藝術性只能二揀其一,總有一個方案,可以兼及兩者,同時帶出豐富的隱喻,讓觀眾思考。

《旋轉,三途川》是「小息」創作團的作品,作為新銳的先鋒劇團,能做出這樣的成績,也實屬可喜,期待劇團繼續精進。

(原載於《am post》2009年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