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邊境族》評論﹣唯有小劇場永遠面對過去或目前?

文:小西/
刊於:香港文匯報(05-09-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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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看了兩個小劇場演出,它們分別是小息跨媒介創作室的《靜默.邊境族》(陳冠而編導)以及胡境陽房的《香港官立青春紀念學校》(胡境陽編導),對於這一代年輕劇場創作人的精神面貌,或多或少可以從中略窺一二。
青春只是用來懷念?

「青春是用來懷念的」,現在回想,或許趙薇執導的爆紅電影《致青春》的這一句對白,可以用來概括《香港官立青春紀念學校》的全劇精神。 《香港官立青春紀念學校》總令我聯想到三角關係劇團最受歡迎的懷舊劇 《20出頭》,不同的是,由於世代差距(三角關係成員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人,胡境陽則以八十後為骨幹),後者懷的是八十年代的舊,而前者則集中創作人在九十年代的中學青春歲月。

《香港官立青春紀念學校》(以下簡稱《青春紀念學校》)的雛形首先出現在2011年的「劇場裡的臥虎與藏龍V I」計劃,「劇場裡的臥虎與藏龍」是新域劇團主辦多年的新劇計劃,而胡境陽則是計劃常客,他去年便以新作《青衣海濱公園》參加了 「劇場裡的臥虎與藏龍 」計劃的第八回。過去發表於「劇場裡的臥虎與藏龍 」的新劇,也有製作成正式演出,胡境陽2011年的《白色極樂商場漫遊》正是箇中例子。

根據胡境陽在《青春紀念學校》新劇時期的描述,該劇的創作靈感來自他中七畢業時收到的一張字條,「上面寫『花果山 後會有期』,今天我拿這字條,寫了這套戲。我又做了一個中學時期的夢,我回到聽說將有恐怖大王從天而降的那一年,那年我讀中四,正開始和同學們進入一種朦朦朧朧、似乎名為『青春』的狀態。 同學聚會中,我想起,聽說明年世界將會終結,同學們,我們的青春還有未來嗎?」可以這麼說,2012只是個比喻,只是個藉口,讓年過三十的主創人胡境陽,可以伺機處理一下三十焦慮的問題。

雖然《青春紀念學校》跟胡境陽的前作一樣,也指向當下八十後一輩的集體情感狀態,但跟《白色極樂商場漫遊》與《馬桶》(2012年)等不同,我們根本看不見在胡境陽的新作中,有任何對當下年輕人的生存狀況之指涉,剩下的只是一個懷舊劇《20出頭》的八十後版本。在《青春紀念學校》中,主角(胡境陽)希望尋回那張字條上所說的「花果山 後會有期」的所謂會期,從而回復青春的勇猛與活力,但問題是整個演出差不多只集中在主角如何夥同想像中的年輕同學,回到過去,他們的現狀並不是沒有觸及,但只嫌蜻蜓點水。況且,《青春紀念學校》中的所謂花果山會期,最終也只是無限延期。《青春紀念學校》很感性,但內容卻空洞而疲乏。與胡境陽的前作相比,實在令人十分失望。
在他者中照見自身
相對於《青春紀念學校》的虛無飄渺,陳冠而的《邊境族》似乎更能夠對應「目前」。固然,《邊境族》中的幾個小故事: 守護正在消失語言的老人的故事,檢查站軍人的故事、因種族仇恨而被強姦的少女故事,逃避極權的流亡者故事,從故事的地域背景看(巴勒斯坦、土耳其、西藏等等),看以跟當下的香港無關,卻在在顯示出《邊境族》創作人的寬闊視野。我們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在全球化的年代,尤其如此。所以,當陳冠而把上述全球視野下的邊緣群體之苦難故事,放到燠熱、像廢墟一樣的牛棚 12 號單位,二十一世紀繁華城市的香港中演出,視野上的強烈反差,演出者跟觀眾的埋身距離,撲面而來的汁水氣味,都在在告訴我們,苦難其實近在咫尺。

不過,跟陳冠而過往那些詩性語言滿溢、熱情澎湃的作品略為不同,《邊境族》的詩性語言顯得節制了,故事說得更圓熟,加上李思颺精準的形體演繹,這次演出顯得更準確,也更冷靜。當然,陳冠而的詩性語言之減退,或許會令她過去的觀眾感到若有所失,但平衡與節制往往是真正成熟作品之必要條件。《邊境族》不一定是陳冠而的最佳作品,但肯定是個值得一記之作。

唯有小劇場永遠面對目前。雖然,有時候小劇場也會頻頻回首,懷念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