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桑德拉/表象終結之世界》端傳媒|我們都是擱淺在虛擬邊界的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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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江旻蔚

對於「邊境」,你第一個聯想是什麼?分隔香港和內地的深圳河?那個將會分隔墨西哥和美國的高牆?抑或是性別、職業、身分等等界線?

「邊境之二」《卡桑德拉/表象終結之世界》改篇自德國劇作家Kevin Rittberger的同名劇目,講述一班非洲難民想盡一切辦法到歐洲開展新生活的故事。

對於「邊境」二字,小息跨媒介創作室一直嘗試作多方面的討論,以劇場為空間,跟導演、演員、觀眾三方面進行對話,探討邊境對於生活於大都市的我們之間的關係,以至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繼2012年取材自愛沙尼亞小說《邊境國》的同名劇場、2014年「邊境之一」《靜默。邊境族》至2015年「邊境之二」《靜默邊境》,到今年邊境系列的第三部曲《卡桑德拉/表象終結之世界》,導演陳冠而(Fee)仍在不斷找尋答案——但也許她永遠都不會得到所謂的答案,因為劇場於她,就是要通過創作過程提出更多的問題,以作品跟觀眾溝通,詰問「如何能超越邊界?能否減少因著種種邊界而來的苦難?」

邊境,可能是一個國家、一條界線、一個身體,如何能超越邊界?能否減少因著種種邊界而來的苦難?

從一片國度、一條線、一個身分至身體:如何超越無形的邊境?
雖然來到第三部曲,但原來當初Fee並沒有刻意將「邊境」變成一個系列,「《邊境國》緣起自覺得這本愛沙尼亞小說很能表達到我在旅行中體驗到的真實故事。在戰火邊緣旅行的途中我認識了一些難民朋友,聽到很多苦難的故事,就想藉創作梳理對於權力和暴力的感受。」愛沙尼亞、立陶宛等這些國家是政治體制下造成的隔絕狀態;而難民則是國家或種族衝突而逼出來而處於夾縫中間的一群人。

雖然邊境聽上去像一條線,但這些國家卻被稱為「邊境國」──但邊境到底是什麼?「小說裏面有一句令我所象深刻的,『邊境是無形的,當你站在邊境上,自己都會消失無形。』文化身分、政治身分只是其中一項,我們接觸的邊境可能也是標籤,男/女、中國人/香港人/非洲人、異性戀/同性戀,全部也是邊境;而最極端的想像是,邊境的討論是我這個身軀跟另一個身軀的距離,因為沒有人可以穿越自己的身體。」

我們都必然帶著某些身分,可否透過互相了解減少當中的仇恨?

 

回到最基本的話,邊境的討論就是一個人與另一個人之間距離的討論;因此,當很多人問Fee關於《卡桑德拉/表象終結之世界》這個非洲難民故事跟香港人有什麼關係時,「我們都必然帶著某些身分,所以要去想如何超越;仇恨與不理解相關,那麼我們可否透過思考去減少身分帶來的苦難?可否透過試圖理解而減少仇恨?」

從衝擊反思無知:調整觀看世界之角度
Fee到過戰火地區,和難民成為朋友、短住當地人的家、截順風車,這種互信是身在大都市而常被提醒要提防「壞人」的我們是想像不了的。處身所謂「危險」的邊境戰火國家而感到安全,這個對比是Fee的醒覺,「原來是我們的體制教曉我們互相不信任,減少人與人之間的連繫,但原來不一定要這樣的;我們可以重新定義這城市及裏面的生活方式。」

近年,德國劇本在香港愈來愈受歡迎;反之,討論香港與中國的關係的劇本在德國也同時受到更多關注。這就是Fee跟其中兩位演員:胡美寶(美寶)及梁曉端(曉端)提到的世界觀。曉端在閱讀這個關於非洲難民的文本時,她認為這個「不認識」也是「閱讀」的一種方法:「對於引發的問題,我沒能找到解決方法,反而會反思當下的香港;如何去看也是重要的,如何才可『看』到劇本的意義?什麼才算看到『完全』?有可能完全了解現象嗎?正如我能夠完全理解香港的狀況、什麼是後傘運狀態嗎?我覺得未必可以。」

「希望」對難民是否太奢侈?當中又多少故事隨着他們的意外而被遺忘?

不論是德國原劇本、Fee改篇的劇本、還是我們的生活,所謂表象上的政治爭取是否成功,背後其實代表很多層面,我們又如何在國家機器、體制下生活?身為在澳門生活了三十年的香港人,美寶回憶當年在電視上看到雨傘運動的畫面時,在餐廳只能獨自激動,除了澳門人比較習慣服從,也因為沒人明白而感到強烈的疏離感。

「好像永遠都隔了一重去看香港發生的事,沒辦法當下表達到,因為身邊沒有香港人跟自己分享。這次有機會跟團隊創作,而團隊上每位成員也在探討上有距離的,但正因為有距離,慢慢打開才可互相對話;加上大家對這個議題有不同的認知或關心程度,這個落差是有生命力的。」

遊走式劇場:演員和觀眾一同創建的世界
本月尾於牛棚上演的《卡桑德拉/表象終結之世界》將不設正規觀眾席,表演期間需要觀眾配合表演而作出走動:這讓觀眾成為表演的一部分,把自己的想像投射在相連的角色上,他們可以自行選擇適合的角度欣賞:實際上和思想上亦如是。美寶對於這種劇場的看法是「如果我自己作為觀眾,我覺得是最直接最沒戒心,然後很直接接收喜歡或不喜歡的,這反應很直接。透過團隊及觀眾,大家一起蘊釀一個世界,而這世界不是虛浮,是用自己人生跟想像扣成的點,一個以理性設計再牽涉不同層次的視點。」

導演特意保留原劇本的背景、地名及人名等資訊,讓我們代入主角的處境思考。

但對於演員,現場會很難控制觀眾的思考與呼吸嗎?又有否需要去讓現場同步大家的想法?但試想像這劇場為一場旅行,就算去同一個地方,不同人也會有不同的體驗。作為演員,曉端並沒有視之為挑戰,反而覺得劇場的原始力量就是一致的呼吸,是必需的,「我反而希望一百人入來有一百個不同想法,那才是重要的。當然我們有框架、有我們的規矩;同時也取決於導演的手法,什麼時候出現影像,那是我們的繪畫。有不同的看法,才會產生力量。」

從戲劇到生活:離開牛棚後⋯⋯?
對劇場的喜愛源自它的純粹和直接,但毋可否認,劇場和生活是兩件完全分割的事,而劇場團隊就是很努力去連結它們,希望中間有道橋樑,在一個受無數個未知影響的生活當中,如何能夠保持這份純粹。也未必一定是政治上的討論,可能只是一向「習慣」了認為沒有問題的生活方式和看世界的角度,不同的身分、不同的標籤、人與人之間的互信關係……這個交流由導演跟文本、跟自己反思,再連帶演員及觀眾,一個關於非洲難民拼了命也要在歐洲得到「新生活」的故事,又可以觸發你對現狀的疑問嗎?

原文:《劇場《卡桑德拉/表象終結之世界》:我們都是擱淺在虛擬邊界的難民?》 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171211_pickup_littlebrea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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