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itic - Where is Our Sea

/我們的海/ 每周盤點 (12-18/11/2018):上天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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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Daisy Chu

這個星期不好寫,因為看的演出多,而且好些是可以大書特書的。但這裡只能扼要談談。

葛托夫斯基及湯瑪斯‧李察斯研究中心帶了兩個作品參加新視野藝術節。由於工作,沒法全看,只能看到首個演出《作客夜之夢》。演出將文化中心劇場變成客廳,觀眾就如到訪的客人,喝著茶,吃著糕點,聽他們說一個旅人的故事。演出結合戲劇、舞蹈與歌唱,他們說者詩般的台詞,唱的是無字歌,在進出角色之間尤如無縫接合,與觀眾直接的交流不多,但眼神的接觸卻是不少。記得去年李察斯應鄧樹榮邀請來港主持工作坊,去聽了他的講座。這次看演出,印證了他當日講述的訓練及演出方法:演員以身心內的能量去支持演出的力度,演出並非純粹的「演」,而是一種內在探索而來的呈現。十分欣賞演員對身體及演出的掌握,感受台詞中對戰爭、母親與大地的感喟。只是觀眾不一定能進入其狀態,尤其是坐在樓上的觀眾,相距較遠,比較難感受。

陳炳釗執導並整理文本的前進進戲劇工作坊《會客室》,是本周看的第二個演出。據他自述,作品構思緣起來自他在1999年做過的一個小品《Best Wishes》,當時隨機訪問了一百人,問了兩條問題,分別是:「你認為這個世界會變得愈來愈好嗎?」和「你相信你的生活會過得愈來愈好嗎?」,而這次演出開始前,觀眾要為三條問題投票,除了以上兩條(第一條由「認為」也改成了「相信」)外,還有的是「你相信香港會變得愈來愈好嗎?」。

演出分成六個部份,觀眾首先是隨機觀看創作團隊在2017-2018年間訪問了的一百名受訪者中某幾位的受訪片段。這次的一百位受訪者是按香港政府早一年的人口數據來釐定性別、不同年齡層、地區及種族的目標訪問人數,這設計叫人想起德國紀錄劇場藝團 Rimini Protokoll的「100%XX」城市系列,陳炳釗在場刊也提及曾跟他們會面切磋。這第一部份被名為「一對一」,之後是集體到隔壁觀看不同年齡層對「快樂與生活」、「社會與希望」的錄像。然後,就轉向觀眾參與的「希望與去留」部份,主持人出現,大家接受訪問,隨著主持人的問題,在階梯上上落落表態。然後開場時稍作露面的潘燦良就獨腳演出了「101人的秘密」環節,施出渾身解數將一百名受訪者的資料剪裁成一個人的故事,大家會發現其中有若干自己的影子。最後的「明明如月」就將受訪者於指定一天所寫的日記張貼在觀眾回歸最初聽訪問房間途徑的路線。回到起點,是否有溝通的可能?

(大部份人(包括自己)覺得香港以至世界會愈來愈差,但自己的生活會愈來愈好。過後回想,或者大家都在理性與感性之間搖擺,也許還暗自抱有不理性願望。)

演出叫人欣賞的是,嘗試讓兩傘運動後撕裂的社會各方來一次會面。沒看到一百人的看法,但看到的已叫我深思,在一片悲情底下,還是暗藏希望。很喜歡的演出,也難得地縱使關於叫人如此沉鬱的題材,創作人保有放鬆的心。迎向未來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值得斟酌的是,「101人的秘密」環節是否必需,也許可以加強觀眾所得到的訊息,但觀看時,自己是覺得有點重複的,而且,由直接的訪問片段/原材料(即使觀眾參與的對答環節也是直接的材料)轉換為演出,轉接上是有點突兀。

然後來個180度轉向,我看了以娛樂為首要的荷里活製作《怪獸與葛林戴華德之罪》,這齣Harry Potter前傳對我這位非Potter迷來說,是另一齣驚險電影而已。而且,與上集相比,刺激度減低,節奏也嫌慢,但最大問題是草草收結,要為下集留伏線沒問題,但如此不理收得好看與否就有點叫人訝異。

小息的跨媒介聲音導覽演出《我們的海》分為過去篇、現在篇及未來篇,沒能看到以西貢為演出地點的過去篇,也因時間安排關係而先看了未來篇。石塘咀不是我常去的地方,原來海邊有這麼的一個公園。創作人利用這個公園不同的休憩空間設計了不同場景。但在開始時先讓觀眾錄下自已想像的未來自己向今天的我會說的話。然後沿著這海邊公園,聲音導航讓我們預演將來,觀眾也是演出的一部份。感受最深的是躺在地上一段,聽著老人去世子女棄丟他珍藏多年的酒,是否喻意香港人不懂珍惜,我不肯定,但躺在那裡仰天細看,讓我感受到自己對周遭環境關心不夠。演出的設計是有趣的,完場時藝團把一樽載有開場前觀眾填交的問卷與海水的玻璃瓶給觀眾帶回家。我的就在電腦旁伴著我工作。晚上回來還收到藝團傳回錄音──聽著,又有另一番感受。

新視野藝術節的閉幕演出《癲鵝湖》也是我本周觀演的壓軸。頗喜歡編舞之前在香港藝術節演出過的《足跡》,對於這作品也有期待。米高‧基謹杜蘭將跟《天鵝湖》內容相近的愛爾蘭傳說《李爾的孩子們》(天鵝都是被詛咒的一群)融合,再植入一宗愛爾蘭抑鬱症患者被警方槍殺的真人真事。王子白天鵝美女變成了抑鬱症病人占美與被性侵而無法發聲的少女芬安娜。一開始哥德式的場景已很懾人:近乎全裸、帶著鎖鍊在走圈的演員彷如等待被屠宰的羊,不停號叫。而在台後半空坐著的樂隊奏著原創音樂,一下子已宣告了與柴可夫斯基的浪漫舞劇分手。

基謹杜蘭巧妙地將演出之變成當代社會邊緣人的悲歌。本來的王子選妃舞會變成母親嘗試為占美相親的舞會,無視這對患有抑鬱症的他的壓力。開場的演員穿上衣服後,變身聖人,卻無法抵抗自己還未戒退的色慾,慘遭侵犯的芬安娜及目睹事件發生的三位妹妹,被聖人詛咒以免泄露獸行。芬安娜與占美在鄉郊相遇,同是天涯淪落的兩人相濡以沫,這場雙人舞,與占美之前夢到芬安娜的一場一樣,充滿詩意。可惜,真愛與宗教並未帶來救贖,占美被警察射殺,漫天落下的白羽毛,象徵了天鵝的消逝。

基謹杜蘭毫不迴避現實的殘酷,卻能在戲劇與舞蹈之間有很好的平衡。而且,他巧妙地將愛爾蘭傳統呡族舞及音樂的元素用諸演出之中,充滿民俗舞的元素的幾場群舞相當精彩,叫人看到將傳統融合現代創作中,並非不可能,而是有太多的可能可供發掘與發展。

[盤點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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