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fee

尼金斯基是一個不真實的人物。敍述一個不真實的人物，有點像拼貼畫，平面化、漫畫化的感覺。我對他的印象，是舞蹈朋友向我述說的所有他的高難度動作──騰空之後在空中雙腳迅速交叉十二下、以極高難度的姿態落地，和那個出現在邢亮作品的宣傳海報上的經典動作。沒錯，就是經典，一張張的經典紙片；經典意謂著，一種凝定的姿態。尼金斯基已經化為一個壓得扁平的紙片人，在媒體上被複製，再複製；話語被轉傳，再轉傳。然後他遞來一本《尼金斯基筆記》──封面依然是那個招牌動作──當中卻是許多許多，以「我」為出發點的句子，而終於不是，所有由別人描述的「他」。

「我準備好了而我的胃還在消化，我不想帶著一個飯後鼓脹的胃去跳舞。一切都很平靜後我才能跳舞，腸子都清理於淨了我才跳——我公開寫出這些，我不擔心有人會取笑。當我感覺到想跳舞的時候我才會去跳，而不是人們在等我我就去跳，但是我不喜歡叫別人等待，所以我要去換上裝束。我換上了一套城市服裝，因為他們是一 群城市人。我不想爭吵，所以我做一切別人讓我做的事。現在我要去我的更衣室——我有許多昂貴的服裝。我要穿上我最昂貴的衣服，於是每個人就會認為我很富 有。我不能讓別人等我，所以我必須馬上去跳舞。」

和那個被描述的舞蹈天才那麼的不一樣！從《尼金斯基筆記》的序裏讀到，他這本筆記曾經以《尼金斯基日記》為名刊出，卻是一個大經刪節的版本，刪節者是他的妻子，因為她希望保存他的聲譽，這位在三十歲以後便被判「精神失常」而被關入療養院渡過餘生的天才的聲譽。當中刪去的，是關於ｘｘ的內容。他的妻子竭力為他設計一個形象，讓他以這個形象留存於世；而尼金斯基，則在筆記中處處宣稱，裏面的話語都是他急欲要向世人講的。

有一種被編輯的可怕。在被判精神失常以後，一個瘋子又如何能替自己辯白，說我其實沒有瘋？當然他的妻子，這個形象模糊，永遠名字排在他身後的女人，我也無法理解她的想法，無法知道她與他之間也許還有更多複雜的糾結。

於是我只是有一種欲望，就是再說多點細微而不是偉大的事，再挖掘多點不那麼傳奇的血肉，而後或許起碼，能夠記得所謂傳奇都曾經是一個真實的人。

又或者把敍述指向一個更虛擬的國度──在電腦世界中，尼金斯基不只可以跳高beat十二下，你喜歡的話，甚至可以beat二十下、二百下、二千下，hold住在半空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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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金斯基打開手提公事包，拿出Mac Book，把投影機的綫路接駁好，按了幾個按鈕，螢光閃動了幾下，影像慢慢變得清晰。都是從google上找到的，以「尼金斯基」這個關鍵詞搜尋得到的圖片。搜尋引擎在0.56秒內便為他找到141,000張以自己的名字為題的圖片；其實只不過像素大小各有不同，用他的肉眼看來，來來去去都是那十來張圖，在不同的網頁中反覆出現，被引用又再被引用。

他這才知道，有許許多多不同的人描繪過他的相貌，都是憑那幾張僅存的照片的印象重畫的，他想，都是這些不知名的誰心目中的他自己。

他寫的話語一直握在妻女的手中，自他被認為發瘋開始，到他離開世間許多年。他明明是想對世人說滿腔的話，所以才那麼努力的寫，一直寫，孜孜地寫；可是寫好之後，卻塵封這許多年，才重在世人的目光中顯現。塵封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話語將不能避免的要被剪輯，被手握它們的人所剪輯，以他所不冀望的樣貌呈現；或許能不被剪輯，卻非要被他所毫不認識的人所編排、被和他素未謀面的人在前加上序，那些與他無尤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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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 more，網上的尼金斯基

1.尼金斯基的生平 http://www.wretch.cc/blog/MarcoCorleno/9270367

2.《尼金斯基筆記》線上閱讀版本 http://www.5door.cn/more_blwy_shuji.as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