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族 尋創作立體性|
星島日報副刊 14/5/2014|文:洪嘉
我城崇尚單調與平面,抗拒多元與立體。於是主流只有一個模樣、一把聲音、一個立場。《靜默.邊境族》虛構了一個邊境的存在,在最單薄的邊界線上,記者、軍人、孖生姊妹等角色,勾勒出一個立體的面貌。或許,這是創作於我城最艱難的狀態。
由小息跨媒介創作室製作的《靜默.邊境族》的排練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排練室裏,導演陳冠而為演員提供了角色的背景,然後由演員自行揣摩,建構有關角色不同階段的狀態。她與演員的溝通與對話,常常便靠著這樣的練習,提煉更成熟與完整的人物。
《靜默.邊境族》的創作,源自她的旅行經驗。六、七年前在土耳其東部,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住進了一個庫爾德族人的家裏,忽爾發現,在香港媒體裏常常以恐怖分子姿態出現的庫爾德族人,在揭開游擊隊的標籤後,也是一個普通人。自此,她嘗試到訪不同的地方,為那些被媒體平面化的人與地方建立關係,了解他們的日常,還原一個身為人的立體性。這次的創作,便建基於這種立體的建構。
劇本尚未最後敲定,已經成形的角色有僧侶、軍人、記者、邊境族人、孖生姊妹等。「演出一開始會是細碎的人物,慢慢織成一個龐大的網。」陳冠而希望通過人物的處境,藉著故事的推演,織出複雜而多元的關係網絡。
我們不會有一個主流的故事──主流往往便變成了單一。」這是她希望打破的。於是記者與軍人、記者與僧侶等之間各有關係存在,劇場從一開始細碎且分散的人物,在互相牽引與建立關係後,攏聚,並成為一個複雜的網絡。
靜默回應消音
作品的宣傳叫人不能不留意的,是流亡的邊境族。「在香港似乎邊境已經在逐漸消失中,我們容不下一個模糊的狀態。」我城漸趨單調,每一個人都愈發不能保持多面向,我們只能選擇一個立場、一把聲音。「這次我們用『靜默』為題,也是在回應這個社會愈來愈多消音的動作。」陳冠而不是激進的社運分子,但關心社會上的每一把聲音,留意議題的發展,對於「消音」——不論是來自政府還是民間——感觸特深。
她以邊境族回應已日漸失去我們邊境的香港,以靜默回應消音,以立體的人物與關係,回應漸趨單一與平面化的香港人,我得說,那是個沉重的話題。
或許我們不喜歡政治——這已是我城最保守,同時也是最偏激的姿態。「但人物在不同的處境下,像孖生姊妹,當她們成為受害者時,她們如何自處?如果這種受害的狀態不停擴大,很可能她們便會變成加害者。」同樣地,冷漠的旁觀者,也可以成為加害者,這便是這個世界的現況。
《靜默.邊境族》是一個拒絕平面與標籤,還原人物立體性的嘗試。「庫爾德族人給我很大的震撼,令我更加想去旅行,與不同的人生活。」對陳冠而來說,旅行並不是拍照,一張平面的照片,只是一個單薄的標籤,只有人才是真實的存在。
她以創作回應現實社會,政治、權力——雖然我們不太願意把事情泛政治化,然而在一個泛政治化的社會中,這成為了一個必然的解讀——與人民的狀態,在沒有模糊與不確定的可能性下,嘗試回歸至人本的問題,詢問甚麼才是真實,人在不同的處境下,可以有怎樣的抉擇。
陳冠而讀創意媒體出身,創作亦不限於劇場。這次的《靜默.邊境族》,最先誕生的劇本,並不一定是觀眾在台上看見的模樣。「劇本是一個起點,演員在這個起點出發,通過日常的練習,我們再將人物加以豐富、延伸,才會變成最後的作品。」
取代傳統劇場
目前的劇本中,部分是詩,部分是故事,陳冠而以文字創作取代傳統劇場的劇本,文字成為人物的發端,是作品的第一個層次;演員以練習豐富人物角色,她擢取當中的火花加以演化,為作品添上第二個層次。
這次作品既稱為「身體劇場」,我們可以想像那是一個與肢體動作與身體的情緒相關。在排練室中,演員利用陳冠而所提供的人物背景,想像、建構角色不同階段的處境,以身體重現人物的矛盾與驚慄。
但這同時亦是一次「聲像裝置」的演出。演出的現場同時亦是一個裝置展覽,於是為作品加添了更豐富的層次。演出並不設觀眾席,在展覽的現場,主辦單位劃出數個不同的觀眾區,觀眾可在觀眾區內任意選擇自己的位置。有趣的地方便在這裏:由於這是一個展覽場地,於是位於不同觀眾區的觀眾,因為裝置的位置與角度,與演員之間的互動,所看見的,或許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是個大膽的創作,那些繁複的層次與複雜的關係,建構出創作的多元可能性。或許,這種立體性,亦是我們的生活所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