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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思朗
繼早前的「跳格黑盒」《言說之外》,透過聲音讓觀眾感受沉澱的過程,香港話劇團帶來另一套富實驗性的「多感觀」劇場《視外之景》,與觀眾以視覺感官進行另一場探索之旅。
深入觀眾潛意識的實驗領航
從這套劇的英文名稱Project Seeing,大概已可窺探創作團隊的用意。「看」是理解這個世界的方式,但在科技日新月異的時代,我們的日常生活模式早已被顛覆,智能手機與社交媒體先行,從起床睜開雙眼的那一瞬間開始,我們就得接收來自四方八面的資訊。只是,憑肉眼看到的畫面,與殘留在大腦的記憶印象,隨著時間變得愈來愈久遠,兩者之間往往會出現落差。
還記得自己初生時最先看到的畫面嗎?或許,這已來得太過遙遠,因為我們可能連起床那刻首先看到的影像,恐怕亦已無法記得清楚。是睡床旁邊的鬧鐘?抑或手機螢幕的畫面?還是天花板的那幅白牆?如幻似真的印象,卻又無從考證,只能從愈漸模糊的記憶,尋找一個未必完全正確的答案。
當下的生活方式瞬息萬變,《視外之景》嘗試擺脫傳統戲劇的敘事框架,並意圖打破慣性觀看的模式,不靠故事的劇情作為主導,而是放大視覺感官的體驗,讓觀眾走進這個「實驗室」,藉著黑盒劇場裡的各種視覺和聲效衝擊、演員對觀眾的反覆提問,共同思考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些甚麼?在這場跨媒介的展演,導演成為「實驗領航員」、文本創作是「話語」、演員以「身體、行動」稱之,一切旨在於視點以外,建構多維想像來深入觀眾的潛意識。
然而,記憶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尤其經歷過去這一年多的種種,時空仿似被壓縮起來,每分每刻都充斥著海量資訊。許多重要的事情固然不能忘記,但當我們需要記得的東西愈來愈多,大腦的記憶思路縱橫交疊,映像與聲音開始變得朦朧,有誰可以確保自己不會因時間而遺忘某段記憶,確保自己毫無偏差地記得真實的全部?
肉眼無法看清,唯有用心感應
一人一雙眼睛,視點不同,角度不同,即使看似是同一片風景,每個人所觀察得出的景象也總有差異。當我們每天接觸千百萬種影像,卻可有深思過這些畫面是如何形成呢?視覺以外,我們的大腦如何解讀,最後又會將它們理解成甚麼?看畢此劇,想起某次走進電器鋪的經驗。眼見面前的每部電視機,明明都在放映著相同的畫面,但卻會因為畫質的不同,畫面呈現微妙差異的顏色。哪個才是最貼近真實的顏色呢?我們又可以從哪裡找到答案?
這也似是呼應著《視外之景》的其中一個反思--那些我們以為看到的現實,有多少會是來自真實的影像,又會否有部分只是來自各種複製的現實呢?在現今有圖(甚至有片)也未必有真相的年代,這種思考變得尤其重要,還要時刻提防別有用心之人,試圖扭曲影像背後的真相。《視外之景》為觀眾帶來的,除了是觀看人類生活狀態的一場實驗,也是對我們該怎樣定義「真實」的一種探索。
活在一個愈來愈黑暗的世界,遊走於「發夢」與「現實」的空間,周遭太多紛擾崩壞之事,倘若意志不夠堅定,信念稍稍動搖,腦內潛藏的記憶隨時也會被竄改。因此,半夢半醒的狀態,也不必然只會出現在夢與醒之間的睡床上。正如「實驗領航員」陳冠而之前的訪問所說,《視外之景》並沒為觀眾提供一個特定的答案,而是藉著這場視覺感官的實驗過程,讓看者探索和反思各種可能。
「真正重要的東西,不是用肉眼看得見的」,這句來自《小王子》的名言,也許同樣適合用作形容此劇。健全的眼睛容許我們看見世界,然而單靠視覺卻又無法理解世界的全部。當我們置身於漆黑一片的環境,雙眼無法看清自己身處的位置,何不借助視覺以外的方法,嘗試用心感應和思考自己的定位,並尋找一片安放自己的容身之所?